中国高铁总里程即将突破3万英里，但实际需要这么多吗？
Brian Spegele Photographs / video by Gilles Sabrie for W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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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顺境内的一列高速列车。
习近平上任第一天就继承了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建设1万英里长的高速铁路，连接中国各大城市。他接过了这个计划，并将其规模进一步扩大。
12年后的今天，中国建成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公共工程之一，高铁总里程即将超过3万英里。对许多中国民众来说，这个庞大的铁路网是中国取得进步的最明确迹象之一，尤其是与一直没有建成高铁的美国相比。为了让大家吃水不忘挖井人，中国最先进的高铁列车被命名为“复兴号”，呼应了习近平复兴中国的承诺。
这项建设工程集中体现了习近平对中国未来的愿景，即以政府支出推动先进技术发展。中国领导人曾将致富作为让人民满意的优先事项。习近平对铁路的巨额投资，则通过强调国家带来的集体利益，在一定程度上回归到中共的根本。
该计划坚持以基建支出维持增长的老套经济模式，尽管中国已经拥有了大部分所需要的基础设施。
由此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资金黑洞。过去五年，中国在新铁路、列车和车站上的支出已超过5,000亿美元，而中国国家铁路集团有限公司(China State Railway Group, 简称：国铁集团)的债务和其他负债总额已接近1万亿美元。仅偿还债务每年就需要250亿美元。
尽管旅客数量在新冠疫情防控措施解除后有所回升，但未来几年提升旅客运量将尤其具有挑战性，因为预计未来30年中国人口将减少约2亿。一些最新线路实际上与旧线路是重复的。
高铁网络现在延伸到了中国内陆的偏僻角落，比如四川省中部的富顺县，该县70万人口以农村居民为主，近年来一直在减少。2021年富顺县首次通高铁，现在该县及其周边地区40英里的半径范围内至少有12个高铁站。
最近的一个下午，富顺站几乎空无一人，约有20名旅客在一个可容纳1,000人的巨大候车室里转悠。
几英里外，另一个更新的车站也同样空空荡荡。在车站外的广场上，50岁的Liu Chuanfu正在卖凉糕，每碗四美分。
数十年来，Liu Chuanfu曾作为建筑工人走遍中国各地，他曾在一个富裕的沿海城市参与建设了一个高铁站。由于经济低迷，Liu Chuanfu的工资下降了40%。他最近回到了四川老家，那里的开销更低。
和许多中国人一样，Liu Chuanfu赞扬高铁系统总体上很方便。但他质疑中国还需要再建多少高铁。
“已经饱和了，”他说。
增长故事
中国高铁的总运营里程达到近3万英里，环绕地球赤道一整圈绰绰有余。国铁集团计划到2035年再增加近1.5万英里运营里程，耗资数千亿美元。
如此大规模的支出是中国增长故事的一个特点，投资在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中的比重约为42%，相比之下，在全球这一比例为26%。
“要想富，先修路，”习近平曾说。这番话是为了证明交通运输（包括高铁）方面的支出是合理的，无论成本如何。
相比之下，美国只有东海岸非常有限的铁路服务可以被认为是高铁。一条长500英里、从洛杉矶到旧金山的高铁正在建设中，项目成本已飙升至逾1,000亿美元，完工日期仍不确定。虽然定义有所不同，但高铁的速度通常在每小时125英里到220英里以上。
中国面临的挑战是，高铁的成本远高于传统列车或公共汽车等交通工具，许多经济学家认为，这些传统交通工具足以满足中国大部分地区的出行需求。
从财务角度来讲，高铁项目在人口稠密的地区最具合理性，因为那里的旅客愿意为了更快到达目的地而支付溢价。
据官方媒体报道，沪杭高铁在2010年至2020年，也就是开通运营的第一个十年里，日均运送旅客约10万人次。这条高铁连接上海和阿里巴巴(Alibaba)总部所在地、科技中心杭州。
相比之下，据报道，途经富顺县的一段规模相似的高铁线路自2021年开通以来，日均客流量仅为9,000人次左右，不过这其中包括了一段严厉的新冠疫情防控期，直到2022年底才结束。
截至2024年9月，国铁集团的负债总额增至约8,600亿美元，创下纪录新高。与中国铁路扩张相关的债务总额甚至更高，因为资金紧张的地方政府被要求承担新项目的大部分成本。随着时间的推移，维护成本也会不断增加。
考虑到中国政府的大力支持，这家铁路运营商的违约风险微乎其微。中国高铁建设的支持者表示，高铁能够带来积极的连锁反应，比如减少燃油汽车造成的污染，缩短商务旅行时间，并推进城镇化发展。
然而，就在中国政府追求象征其领先大国地位的标志性项目之际，在个人层面，许多公民感到自己越来越穷，未来也越来越没有保障。铁路投资还挤占了其他项目的资源，比如建立经济学家们声称中国所需的更强大的社会保障体系，以帮扶老龄化加剧的人口并逐步带动消费。
北京交通大学的学者赵坚对高铁建设持批评态度。他在评论文章中指出，中国对高铁系统的金融风险视而不见。他表示，假如中国只在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修建几千英里的高铁，情况会更好。那样的话，原本可以有数千亿美元的资金投资于传统铁路（此类铁路也可以运送货物），还可以投资于先进芯片等领域的更多研究项目。
铁路支出可能还占用了本可以用来为中国人提升长期经济福祉的资源。目前中国各地还有数亿人缺乏教育。
研究中国发展的斯坦福大学(Stanford University)经济学家罗斯高(Scott Rozelle)说：“只要做一下成本效益分析就行了。”
经济学家们表示，此类长期行动需要数年时间才能见效，而修建铁路则可以立即提振已难以维持就业的经济。
官方媒体将新铁路宣传为中国工程的壮举，称它创造了高薪工作岗位。在中国最昂贵的铁路项目之一的工地上，工人们正在海拔高达1.4万英尺的地方施工，这条铁路连接西藏首府拉萨和四川省会成都市，耗资超过500亿美元。
新铁路沿线西藏一个车站的清洁工告诉官方媒体：“我们村有30多名村民都吃上了‘铁路饭’。”
这些列车从技术角度来说不是高铁，在13个小时的车程中将以大约每小时100英里的速度行驶。这远远超过从成都飞往拉萨的2.5小时，而且每天都有很多航班选择。单程机票价格低至50美元，高铁很难与之竞争。
低廉的票价
中国表示，可以让铁路在经济上更加可行。过去十年，中国政府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使其铁路运作更像企业，取消了长期运营中国铁路的政府部门，然后在2019年成立了国铁集团。
削减开支的举措帮助国铁集团在2023年实现了约4.6亿美元的利润，此前该集团在2020年至2022年的新冠疫情期间累计亏损近250亿美元。该集团去年的业绩得益于超过10亿美元的“其他收益”，这一条目在中国通常包括政府补贴。
国铁集团旗下20多家主要运营单位中，有一些正面临严重困境。其最大的子公司位于四川，2023年亏损10亿美元，该公司正在农村地区和中小城市扩张。
国铁集团和财政部没有回应置评请求。该公司总会计师此前曾表示，公司高度重视债务问题，财务风险可控，并强调了公司资产质量良好。
提高盈利能力的举措受制于压低票价的意愿，压低票价可以为国家主席习近平和政府赢得民心。中国学者去年的一项研究发现，中国高铁票价不到全球此类车票平均花费的四分之一。
对于许多人来说，高铁已经成为民族自豪感的来源，其中包括Zhang Jianbo，他和妻子最近一天早上从成都出差回来，一起从富顺站走了出来。如果他开车的话，13美元的车票不足以支付130多英里的公路通行费，更不用说油费了。
许多中国人抵制提高票价，认为铁路网络是一项公共服务。今年早些时候，国铁集团宣布将几条线路的票价上调至多20%时，网络上顿时骂声一片。
去年，全国铁路（包括高铁和速度较慢的传统列车）共运送旅客37亿人次。
学者赵坚说，中国许多线路每天往返的列车对数不到16对，仅是其运力的一小部分。在国内旅游业蓬勃发展的背景下，国铁集团报告称，2024年上半年客运量同比增长18%，但同期营业收入实际上持平。
线路重复建设
在习近平的前任胡锦涛领导下，早期的高铁建设试图利用从日本和欧洲引进的技术，连接中国最大、最富裕的城市。
2011年开通的京沪线一直运营良好。国铁集团旗下运营京沪线的上市子公司，去年的利润超过15亿美元。
中国现在实际上在重复建设一些线路。连接内陆城市重庆和昆明的高铁线路已运营多年，全程大约需要五个小时。国铁集团表示，将在两地之间新建一条造价200亿美元的线路，采用不同的路径，把旅行时间缩短到约两小时，同时支持地区经济，促进民族团结。
这条线路很快将首次把高铁带到位于富顺南方的四川高县。在高县县城，房地产开发商正在高铁站所在区建设新的住宅楼。
高县人口约37.5万，许多人从事生猪养殖和粮食种植，自2019年以来，随着当地人到外地务工，高县人口减少了近10%。人均经济产出仅为全国水平的三分之二。
该地区并不缺乏交通设施。距离高县北部40分钟车程的城市宜宾就有高铁。从高县出发，大约两小时就能到达拥有2,000万人口的大都市成都。
对高县及其200个村的居民来说，更大的问题是缺乏就业机会。
一位村民说，勤快点就能赚钱，一定要出去打工经济才能好。她家以及一块农田就在新建高铁高架桥底下。她说，官员们向她保证，即将呼啸而过的高铁不会太吵。
在附近的罗家村，居民们说，该线路的修建加速了社区的衰落，政府征用土地，用于修建轨道和另一个升级改造当地自来水厂的基础设施项目。
62岁的Hu Mingqun说，越来越多的人去了外地。在家种地的人因为地少了，也没有很好的收入。她和丈夫一起经营着一家乡村卫生所。
不过Hu说，去他省看望女儿的时候她更喜欢坐高铁，并且相信高铁系统最终会让中国人的生活变得更好。
[0] 习近平复兴中国的承诺:
https://cn.wsj.com/articles/CN-BCH-20221017185427[1] 先进技术发展:
https://cn.wsj.com/articles/CN-BCH-20240307184023[2] 老套经济模式:
https://cn.wsj.com/articles/CN-BCH-20230821150856[3] 资金紧张的地方政府:
https://cn.wsj.com/articles/WP-WSJS-0001904241[4] 标志性项目:
https://cn.wsj.com/articles/CN-FIN-20230522115401[5] 感到自己越来越穷:
https://cn.wsj.com/articles/CN-BCH-20240325124820[6] 更强大的社会保障体系:
https://cn.wsj.com/articles/CN-HRD-20230816122521[7] 带动消费:
https://cn.wsj.com/articles/WP-WSJS-0002011952[8] 先进芯片:
https://cn.wsj.com/articles/CN-TEC-20240604153129[9] 缺乏就业机会:
https://cn.wsj.com/articles/CN-CEC-20240319095638https://cn.wsj.com/articles/xi-high-speed-trains-china-fcdb0c282024-11-21T11:32:36+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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