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不愿对关税祭出的武器：让人民币贬值
作者：Lingling Wei 和 Rebecca Feng
翻译：ChatGPT o1
2023年秋天，习近平在前往央行之后，又罕见地视察了国家造币厂，据了解中国决策内幕的人士透露。这次视察清楚地表明了习近平维持人民币坚挺的意愿。
现在，随着与华盛顿的新一轮贸易冲突即将到来，北京方面对于是否有必要在特朗普新政府出台新关税后让人民币贬值一事存在分歧——这是一副领导层并不想用、却可能不得不用的“药”。
在周五与美国当选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通话中，习近平表达了与下一届白宫展开谈判的意愿，称双方应“寻求合适办法解决问题”。
在中国国内，人民币又被称作“人民的货币”，在政治层面具有重要象征意义，对中国领导人展示实力也至关重要。日常层面上，人民币在一个较为有限的波动区间内由中国人民银行进行管理，但对于其总体方向的重大决策却带有政治色彩，由央行上级做出。
在2018年初特朗普第一任期时爆发的上一次中美贸易战中，中国曾通过让人民币贬值约13%的方式来反击特朗普的关税：人民币走弱使中国出口更具价格优势。这一策略有时进一步激怒了特朗普——其政府曾于2019年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但此举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支撑了中国经济。
这一次，形势更为复杂。人民币并非完全不受市场压力影响，鉴于经济不振和市场对中美摩擦加剧的预期，央行已经被迫允许人民币出现部分贬值。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北京将人民币作为应对关税的工具。
据知情人士透露，目前北京内部的争论核心在于应该允许人民币贬值到何种程度。
一派主要是市场化官员和政府经济学家，他们认为应当由市场主导人民币的走向，也就是说让市场力量推低人民币汇率。这样一来，他们主张，央行就可摆脱为人民币“保驾护航”的负担，转而专注于通过降低利率等货币政策来刺激经济增长。
“一种更灵活的汇率政策，将带来更灵活的利率政策。”一位参与相关讨论的政府顾问如此表示。
另一派则由负责金融稳定的人士组成，他们认为前者的做法风险太大。他们担心，就算当局想要分阶段、有序地让人民币贬值，也会导致资金外流，而当前中国银行体系本就需要更多流动性支持。
在他们看来，必须防守人民币，防止市场持续打压人民币，并不断加大对其贬值的预期。
“目前的信号是要保持稳定。”前美国财政部官员、现任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高级研究员布拉德·塞特瑟（Brad Setser）说。但如果当选总统特朗普真的落实关税威胁，塞特瑟表示，“要让人民币‘有控制地’贬值，中国恐怕难以避免，虽然这并不是他们真正想做的。”
目前，来自习近平领导层的政治指令是避免人民币过度贬值。
中国人民银行在给《华尔街日报》的一份声明中列举了支撑人民币价值的多重因素，例如中国的贸易顺差和外汇储备。声明称，监管部门“有信心、有条件、有能力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
要求维持人民币稳定，让央行在其他方面的决策变得更加棘手。比如，如果央行降息，意味着系统里流动资金增加，这往往会令人民币面临更大贬值压力。
但习近平已明确表示，有时必须将人民币稳定放在优先位置。
他在2023年10月视察央行时就展示了这一点——当时，他没有去往被很多人视为央行最重要部门的货币政策司（该部门负责利率决策），而是重点考察了负责管理中国外汇储备的部门——这笔大约3万亿美元的储备可以用于干预汇市、守护人民币。
据知情人士透露，更加不同寻常的是：习近平在离开央行后，又前往隶属于央行的国有企业——中国印钞造币总公司进行考察，该公司负责实际印刷纸币和制造硬币。
当时，人民币对美元正处于约16年来的最低水平，反映了中国在疫情之后经济复苏乏力，也体现了美国经济依然强劲。
紧随习近平视察之后，中国国有银行便加大了抛售美元、支撑人民币的力度。
在过去一年里，习近平多次提到要打造一个“强大的货币”，以此助力中国成为金融强国。2023年12月召开的高层经济会议上，领导层为2025年绘制了经济议程，重申了保持汇率相对稳定的官方口径，并承诺为经济提供更有力的政策支持。
而最近，随着特朗普就职日的临近，外汇交易员不断将人民币汇率推向央行所能容忍的最弱边界，他们预计北京最终会不得不再度放任人民币下跌，以在新一轮对美贸易战中支撑本国经济。
特朗普承诺就职后立即对来自墨西哥、加拿大和中国的进口商品加征关税；他在竞选时曾声称对中国进口商品征收高达60%的关税。
据知情人士表示，北京之所以也想避免人民币大幅贬值，另一个原因是希望避免刺激特朗普，并希望与其团队保持谈判管道的畅通。
对于中国央行来说，2019年8月4日让人民币突破1美元兑7元这一“心理关口”后的经历，依然历历在目。当时，这是十多年来人民币首次突破7元兑1美元，结果是时任总统特朗普立刻宣布提高关税。
近几周来，央行一直努力将人民币对美元维持在大约7.33的水平，和2018年初相比，这已贬值约11%。
为此，央行在每日人民币中间价（即所谓的“汇率中间价”）设定上，一直将其维持在7.2上下的狭窄区间内，尽管美元强势上行。监管当局还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对市场的管控，例如对一些被视为“恶意做空”人民币的交易员进行约谈，令其不敢再大举押注人民币贬值。
塞特瑟以及其他分析人士认为，如果中国想要在某个特定水平守住人民币汇率，手中仍然握有一只“弹药充足”的美元储备“弹药库”。在十年前，中国曾在放松汇率管制之后陷入人民币持续被抛售的窘境，当时央行曾动用约1万亿美元来支撑汇率。监管部门也可以进一步收紧对企业和个人资本外流的限制。
不过，北京目前面临的一大不利因素是中国国债收益率不断下滑，而美国及其他国家的收益率却在上升，差距日益扩大。受此影响，中国出口企业选择将收益留在海外，而不是将资金汇回国内，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人民币的贬值压力。
一些分析人士表示，如果人民币完全放开政府干预，当前对美元的汇率大概会落在1美元兑8元左右。当然，这是在估计其市场价值时的一种推测，因为人民币从来没有完全由市场力量主导过。高盛预计，到今年年中，人民币对美元可能会贬至7.5左右，这将是近二十年来最弱水平。
“市场对人民币几乎是一边倒的看空，但目前也没有太多办法，”RBC资本市场亚洲外汇策略主管Alvin Tan表示，“中国央行依旧在托市，但最终不得不放手，特别是在美国真的对中国产品加征更多关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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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ling.Wei@wsj.comRebecca Feng:
rebecca.feng@wsj.com本报道刊登于2025年1月18日《华尔街日报》印刷版，标题为“就对抗特朗普关税一事 中国内部在是否让人民币贬值上存在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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