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SJ] #俄乌战争 普京的施虐者没能摧毁这些乌克兰战俘

普京的施虐者没能摧毁这些乌克兰战俘

尤利安·皮利佩上尉被捕后，在俄罗斯度过了两年半的囚禁生活

撰文：Oksana Grytsenko | 摄影：Serhii Korovayny（供《华尔街日报》）

翻译：ChatGPT o1

全文约 10 - 13 分钟阅读

2025 年 1 月 20 日晚上 11:00（美东时间）

基辅，乌克兰——26 名乌克兰战俘赤身裸体地坐在冰冷的石质地面上，他们双腿交叉、低着头、双手在背后紧扣。

这些被关押在俄罗斯边境城市库尔斯克（Kursk）的一座监狱的新囚犯，正在经历一种既常见又残酷的程序，俄方称之为“接收”或“收押”（俄语“priyomka”）。

“就是你，”一名俄罗斯狱警注意到乌克兰海军陆战队上尉尤利安·皮利佩（Yulian Pylypey）右腿上的大型乌克兰国徽“三叉戟”纹身后，将其点了出来，“跟我走。”

六名俄罗斯狱警把皮利佩拖到一间审讯室，把他扔在地上，随后便是一阵拳打脚踢。接着开始了审讯，一边问话，一边用橡胶警棍和木制榔头殴打他，还用电击棒击打。皮利佩后来回忆说，期间不断遭受电击。

几小时的暴力审讯后，狱警将皮利佩浑身瘫软、满是瘀伤的身体拖到一个牢房，丢在地上。之后的好几天里，他无法行走，排尿时还带血。

在库尔斯克的“接收”只不过是他长达两年半关押岁月里的早期一幕。在此期间，皮利佩饱受折磨，直到被交换获释——而他所遭受的酷刑正是俄罗斯监狱对数以万计乌克兰囚犯进行系统性折磨的缩影。

《华尔街日报》采访了几名曾被关押的战俘。他们的描述，与人权组织、乌克兰官员以及联合国的报告内容一致。联合国曾对多名前战俘进行深入访谈。

联合国去年的一份报告中提到，有 38 座监狱曾发生与皮利佩所受酷刑类似的殴打、性暴力，以及让犬只攻击囚犯等行为。报告得出的结论是，这些酷刑“普遍且系统化”。基辅方面称，已有最多 200 名乌克兰人质在囚禁期间死亡。数百名获释者回到乌克兰时体重严重下降，身心都受到了创伤。

克里姆林宫与俄罗斯联邦监狱管理局未回应记者的置评请求。

俄罗斯对乌克兰战俘的残酷对待，是数百年来针对拒绝屈服于俄国统治的乌克兰人所实施暴力的最新篇章。从过去对争取独立的起义者和文化人士的酷刑与谋杀，再到上世纪 30 年代造成数百万人死亡的人为饥荒，暴力从未停歇。

根据被虐囚犯与人权捍卫者的说法，俄方这样做的目的，一是要摧毁乌克兰人的意志，二是逼迫他们做出虚假供词，从而印证俄罗斯针对这场战争的叙事：所谓“真正的乌克兰人”应忠于俄罗斯，任何对莫斯科持反对态度的人就是危险的异类。

在煎熬的一次次酷刑开始之初，皮利佩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你会闭上眼睛，”这位 29 岁的军官说，“身体还被关在那儿，但精神已经飞到你爱的人身边了，你仿佛在飞翔。”

被俘

2022 年 4 月中旬，俄罗斯军队攻占了皮利佩所在的马里乌波尔（Mariupol），他是在守卫该市期间被捕的。当时，他和手下 7 名士兵试图逃脱，却遭到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的伏击。被捕时，一名俄方军官把他的智能手表摘走，称其为“战利品”。

皮利佩和战友最初被送往俄军占领的乌克兰东部 Olenivka 监狱，狱警很快又把他的结婚戒指抢走。

没多久，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精神一振：“兄弟，真不敢相信是你。我以为你已经牺牲了。” 原来是另一名海军陆战队上尉谢尔盖·塔拉纽克（Serhiy Taraniuk），他也是在马里乌波尔附近被俘。

俄方一直试图“证明”，乌克兰军人正如俄罗斯方面声称的那样，在基辅等地大肆杀害平民。因为皮利佩曾在美国训练过 14 个月，俄方特工就无端指控他是美国中央情报局雇来的，经过培训，专门杀俄军。

塔拉纽克说，他也同样被莫须有地指控下令杀害平民，并受到审讯。酷刑手段包括苏联时期著名的“给普京打电话”，即用老式军用场务电话进行电击。调查人员将那种背包大小的老式电动电话的电线，绑在塔拉纽克的脚、手和生殖器上，然后转动电话的拨盘进行电击。

“他们折磨你的时候，你甚至搞不清楚他们想让你说什么。”如今 30 岁的塔拉纽克说。

没有消息

乌克兰战俘在被囚期间会被转移至俄控乌克兰境内及俄罗斯境内的多个监狱。在被频繁转移的过程中，他们难以稳定下来，也很难让家属或乌方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

皮利佩先是被转移到俄罗斯靠近乌克兰边境的塔甘罗格（Taganrog），然后又被送到俄罗斯境内另外一座监狱，之后才来到库尔斯克，在那里关了将近两年。随后他又被转移到俄罗斯的另一个地方，直到 2023 年 9 月才获释。塔拉纽克也几经辗转，先去了塔甘罗格，然后又被转移到俄罗斯本土与占领的乌克兰城市之间来回折腾。

囚徒最先失去的就是对时间的感知。皮利佩很快学会如何通过太阳的位置，或者通过偷看狱警的手表来推测时间。

塔拉纽克曾被单独关押数月，关的囚室里没有窗。他只好用水龙头滴水来计算时间：当他用杯子接满三杯水，就意味着到了吃晚饭的时刻。

在 Olenivka 监狱时，塔拉纽克曾用同囚人的一部私藏手机，匆匆给女友打过一次电话。皮利佩则担心家里会以为他已经牺牲。

2023 年 4 月，也就是他被俘一年后，皮利佩意外收到一封来自家人的信，打开信时，他还闻到了妻子香水的味道。他坐在床铺上，默默流泪达半小时之久。后来，他给家里回信，在信中写道一句格言：“哥萨克精神永存。”

饥饿

2023 年 12 月的一天，皮利佩注意到，一个和他同囚的中年男子名叫博里斯（Borys），身体慢慢倾斜倒向一侧。此人原本体重在 300 磅左右（约 136 公斤），已经瘦到 175 磅（约 79 公斤）。

皮利佩和另一名囚犯赶紧把博里斯扶住，并在狱警打开牢门后，一起把他抬到走廊的床榻上。他一直握着博里斯的手，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盼来医护人员。在这期间，博里斯虚弱地叫着他的名字。几天后，博里斯去世了。

其他一些囚犯因为体力不支，在被强迫离开牢房接受检查时会虚脱倒地。皮利佩本人在囚禁期间减重 44 磅（约 20 公斤）。为了偶尔有个“稍微吃饱”的感觉，他经常把一天三顿的食物都合在一起一次吃下。

也有些狱警——尤其是有过军旅经历的——偶尔会显露同情心。他们会给囚犯肥皂、糖果，并鼓励说“坚持住，等交换”。皮利佩还提到，一些俄罗斯普通囚犯对乌克兰人表现出恻隐之心，有时会把书放在囚室附近窗台上，说：“我们为你们感到难过。”

生存

2023 年年初某次突击检查时，一名狱警让皮利佩叉开腿，然后踢了他大腿内侧。第二天，办案人员带着他做“笔录”，逼他认罪，说他曾下令杀害平民，并在审讯过程中不断殴打他受伤的大腿。皮利佩拒绝承认。

之后几周内，他的膝盖肿得厉害，大腿上也凸起了一个大肿块，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狱警还尝试用电击棒灼烧他腿上的乌克兰“三叉戟”纹身，但没有成功。

塔拉纽克回忆，俄罗斯人曾把他倒吊起来，殴打他的胸部和背部；还用塑料袋套住他头部使其窒息。他们也同样折磨过他所在部队的其他士兵，想逼他们在指控文件上签名，证明是塔拉纽克下令他们去杀平民。经常性的折磨手段还包括剥夺睡眠。

在坚持了两年多后，塔拉纽克被连续的酷刑折磨得筋疲力尽，又被告知“签字服罪后判刑，才有可能被交换”，他最终选择签下一切俄方想要的“供词”。后来，俄方以他“在马里乌波尔杀害平民”为由，判处他 29 年监禁。

出路

皮利佩注意到，部分囚犯渐渐出现精神失常的迹象。有的几天都不说话，只是抱着膝盖发呆；另有一名囚犯几乎日夜不停地清洗囚室。皮利佩试图鼓励他们，但自己也努力支撑着意志。

“我管那段时间叫给自己‘重新编程’。” 他说。

在囚禁过程中，狱友间会彼此照应。皮利佩和同牢房的战友曾抓到一只老鼠，当作宠物来养，用仅有的一点食物喂它，并藏在地板下面，瞒着狱警。

他还在牢房里教其他人学英语和徒手格斗。他经常在脑海中想象与妻子一起旅行的画面。“我的想象带着她走遍了世界各地。” 他说。

塔拉纽克回忆，有一次，他隔壁牢房里有人用牢门的铁栅自缢了。之后，狱警命令所有人整夜待在床上，双手必须放在被子外面。

俄方也提供了另一种“出路”：拿俄罗斯护照，然后加入由乌克兰战俘组成的俄方营队。

2023 年初对皮利佩来说尤其艰难，俄方越来越逼迫他“认罪”。2 月底，他曾有过念头，打算放弃抵抗，按俄方要求去做虚假“招供”。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家里寄来的第二封信。妻子写道：“我唯一的请求就是让你撑下去。”

他继续坚持了下来。直到 2023 年 9 月的一天，他被带到审讯室，看见桌上放着一份法庭判决书，判他因“杀害平民”和其他战争罪行获刑 20 年。而整场审判，他本人根本没出现过。

获释

第二天，狱警告诉他收拾东西，然后给他头上套了一个袋子，先是用汽车，然后又用火车把他带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本以为还要去另一座监狱，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带到白俄罗斯的一辆普通大巴车上。在那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扭头一看，是塔拉纽克。

“兄弟，这在换俘了。” 塔拉纽克说。两人拥抱在一起。

他们徒步穿过边境进入乌克兰时，对面正走来一群俄罗斯战俘。这些俄方囚犯问他们有没有遭到酷刑，乌克兰人默默走过去，没有回应。

在获释几天后，皮利佩站在一场久违的夏日暴雨中，体会那许久不曾感受的气息与声音。“现在我知道了，自由是有它的气味的。” 他说。

回到乌克兰后，他得知自己获得了一枚“英勇”勋章。塔拉纽克则与女友结婚。但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心情去庆祝生日或婚礼，因为他们所在部队还有一半以上的人依然在俄方手里。

如今，塔拉纽克仍饱受头痛和部分听力丧失的困扰。皮利佩因为右腿的旧伤走路时还有些跛。他计划实现自己在狱中曾许下的心愿：把腿上的乌克兰三叉戟纹身继续扩展，在旁边加上基辅罗斯大公斯维亚托斯拉夫（Sviatoslav the Brave）的肖像。

他的姐姐为他设计了一张草图，其中还融入了据说由这位中世纪王公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决不蒙羞于我们的故土。因为死者无须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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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22T09:01:24+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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