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报道 | “要残忍”:俄罗斯如何对乌克兰战俘施行酷刑
帕维尔·阿菲索夫(Pavel Afisov)在战争初期被俘,并于去年10月获释,他亲历了俄罗斯监狱中系统性的虐待模式。——摄影:Serhii Korovayny,为《华尔街日报》提供
作者:托马斯·格罗夫(Thomas Grove)
翻译:ChatGPT o1
时长阅读:9-12分钟
更新日期:2025年2月10日 凌晨0点(美东时间)
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的几周里,圣彼得堡监狱系统的负责人向一支精英守卫部队下达了明确指令,这支部队负责监管从战场源源不断送来的战俘。他当时说:“要残忍,不要可怜他们。”
少将伊戈尔·波塔片科(Igor Potapenko)召集了其所属系统的特种部队,在圣彼得堡的地区总部告知他们,针对被俘的乌克兰人已经设计了一套全新的体系。
他告诉他们,平常的规则不再适用,不会再有对暴力的限制。过去在俄罗斯监狱系统内强制佩戴的执法记录仪(身体摄像头)也将不复存在。
这些守卫将以轮换方式在俄罗斯监狱系统执行任务,每次驻守一个月,然后由其他团队接替。在俄罗斯各地——从布里亚特共和国、莫斯科、普斯科夫等地——都有类似部队得到相同指令。
这些会议开启了近三年来对乌克兰战俘持续不断、极其残暴的酷刑。狱警对战俘的生殖器反复实施电击,一直到电池耗尽才停止;他们对战俘进行严重殴打,为最大化施暴效果而不断“试验”不同材质的工具;他们拒绝为战俘提供必要的治疗,故意让坏疽滋生,最终导致不得不截肢。
三名前俄罗斯监狱官员向《华尔街日报》讲述了俄罗斯是如何策划并施行这种联合国调查人员所形容的“广泛而系统的酷刑”。他们的说法得到了官方文件、乌克兰战俘的访谈以及一位协助俄狱方官员出逃人士的佐证。
这三名官员——两名来自特种部队,一名来自医疗团队——已在向国际刑事法院(ICC)调查人员作证后进入了证人保护项目。那两名特种部队军官表示,他们在被迫实际参与酷刑之前就辞去了监狱系统的工作,但之后仍与继续留在其中的同事保持联系。
克里姆林宫发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表示,俄乌双方处理战俘事务的监察专员始终保持接触,并持续开展俘虏交换。他说,关于俄罗斯监狱状况的笼统概括是不正确的,“应该针对具体情况分析”。
俄罗斯人权专员办公室和俄罗斯总统人权委员会均未回应置评请求。
国际刑事法院已指控俄罗斯袭击平民并非法将乌克兰儿童运送至俄罗斯,目前已对俄罗斯包括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在内的多名官员发出了至少六份逮捕令。ICC方面表示,其他调查仍在进行中,但拒绝作进一步评论。
俄罗斯的监狱系统一向以残酷著称,早在苏联建立初期,约瑟夫·斯大林就将那些被认为对苏联政权构成威胁的人关进劳改营。近几十年来,俄罗斯采取了一些措施改善监狱条件,比如将初犯与惯犯分开关押;另外,在人权组织多年的呼吁下,部分地区引入了狱警执法记录仪。
然而,俄罗斯的监狱系统依旧是一个和外部世界截然隔绝的“独立王国”,它有自己的一套规则、行话,甚至囚犯身上的纹身也是用来彰显在“狱中等级”的。由于许多监狱地处偏远地区,人权倡导者和多位囚犯都表示,当地守卫往往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暴力。
俄罗斯监狱系统的特种部队并非常驻单个监狱的普通狱警,而是如同“禁卫军”一般,在非常时刻临时出动处理高危状况,例如搜查或平息暴动等。
在面对乌克兰战俘时,这些特种部队与当地狱警协同配合,负责监督战俘。根据那两名曾在特种部队服役的前狱警透露,他们将2022年3月波塔片科在圣彼得堡的会议解读为完全放开手脚的“暴力许可”。他们确信自己获得了上级默许,从而对乌克兰人施行了空前程度的虐待。
执行任务期间,这些守卫始终戴着头套(巴拉克拉瓦),战俘如若直视守卫便会遭到殴打。除此之外,每隔一个月部队就会进行轮换,以确保具体执行人员及其上级不被日后辨认出来——一名前特种部队军官这样解释。
在波塔片科于圣彼得堡召集那场会议的同一个月(2022年3月),俄罗斯开始对监狱系统进行调整,以容纳从战场上抓获的乌克兰俘虏。官方信件发往全国各地的监狱管理部门,要求他们清空整层、整栋监狱区域,甚至整个监狱——据官方文件与一名前监狱官员的说法。
战场上,乌克兰方面比莫斯科预期的表现更具顽强抵抗;同样,俄罗斯监狱系统也并未做好应对如此大规模关押战俘的准备。
25岁的帕维尔·阿菲索夫(Pavel Afisov)在战争初期的马里乌波尔被俘,成为最早一批被关押在俄罗斯的乌克兰人之一。此后两年半里,他不断被转移至俄罗斯各地监狱,直到去年10月才获释。
他表示,每次转去一座新监狱时,殴打往往最为严重。比如,他被送到莫斯科以北特维尔地区的一座监狱后,狱警将他带到一间体检室,命令他脱光衣服,同时用电击棒多次击打他,然后剃光他的头发和胡子。
等这一切结束后,狱警让他大喊“荣耀归于俄罗斯,荣耀归于特种部队”,接着又命令他光着身子走到房间前面唱俄罗斯与苏联国歌。由于他不会唱,他们就又用拳头和警棍对他进行殴打。
据前狱警与人权组织人士介绍,俄罗斯当局之所以使用暴力,是为了在审讯战俘时让他们更加顺从,或者彻底摧毁他们再上战场的意志。狱警们的审讯有时旨在逼迫乌克兰战俘承认所谓“战争罪”,或者从他们那里获取军事行动的情报。经历极端暴行之后,俘虏往往几乎失去了抵抗意志。
人权组织“Gulagu.net”负责人弗拉基米尔·奥谢奇金(Vladimir Osechkin)曾帮助俄罗斯狱警出逃并协助他们向国际刑事法院作证。他说,这种暴行也让战俘在日后交换回到乌克兰后,难以再投入战斗,丧失了重返战场的意志或能力。
两名前狱警透露,狱警对乌克兰战俘的暴行触目惊心。电击装置被频繁使用,特别是在淋浴间狭小的空间,这些设备有时甚至因电池耗尽而无法持续。
一名曾在俄罗斯西南部沃罗涅日州协助医疗工作的前监狱系统雇员回忆,狱警会不停殴打乌克兰囚犯,直到警棍被打断。他说,在一个锅炉房里经常散落着断裂的警棍,然后这些守卫会尝试用其它工具,包括带绝缘层的热水管,用以实验哪种材质最能造成疼痛和创伤。
这名医疗人员还表示,狱警有意在同一处反复殴打战俘,导致旧伤难以愈合并形成囊肿,进而引发严重感染。其结果可能是血液中毒,肌肉组织腐烂。至少有一人因此死于败血症。
他提到,很多狱警从这种暴行中获得快感,还常常互相吹嘘自己造成了多大的痛苦。
25岁的乌克兰前战俘安德里·耶戈罗夫(Andriy Yegorov)回忆了自己在俄罗斯西部布良斯克州一座监狱里遭受的虐待:狱警会强迫囚犯扛着床垫,跑过大约100米长的走廊;在他们跑过走廊时,守卫会站在两旁,用警棍或拳头猛击他们的肋骨。
跑到走廊尽头后,囚犯会被强迫做仰卧起坐和俯卧撑,每起身或抬头一次,就会遭到狱警的拳打脚踢或警棍抽打。
“他们乐在其中,你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嘲笑,而我们在一旁痛苦地嚎叫。”他说,“我那时才体会到,恐惧只存在于对未来的担忧之中——你会害怕未来的10分钟、15分钟会发生什么,但当事情真正发生时,你已顾不上害怕。”
耶戈罗夫和阿菲索夫都是被关押时间较长的战俘,他们在俄罗斯的监狱系统里度过了将近30个月,直到去年10月18日才在一次交换中得以回国。
交换结束后的体检显示,耶戈罗夫有五处椎骨骨折。他目前正在接受医疗治疗,并且在医院里见了一位心理医生。但他对此帮助并不乐观:
“如果你没经历过我经历的事,你就没法真正帮我。”他说。
回到家后,阿菲索夫好几天都不敢入睡,担心自己会在梦中再次回到狱中。“可当我终于敢让自己睡去时,满脑子都是噩梦。”他说。
那几位前监狱官员在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正准备踏上新生活。他们目前居住在未知地点,并且不得不切断与旧日熟人的一切联系。
其中一人说,他曾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名爱国的俄罗斯人,从未想过要离开祖国。然而,自从战争开始后,他再也无法留在俄罗斯或保持沉默。他认为,向国际刑事法院作证是为伸张正义所能尽到的一份力量。
本报道由达莉娅·马特维丘克(Daria Matviichuk)提供部分内容补充。
如需联系作者托马斯·格罗夫,可发送邮件至:
thomas.grove@wsj.com本文于2025年2月10日的印刷版以《“要残忍”:俄罗斯如何对乌克兰人实施酷刑》为题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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