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正试图重塑美国经济，他的愿景由来已久
Brian Schwartz / Greg 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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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Alexandra Citrin-Safadi/WSJ; Getty
最近几周，当投资者和消费者忧心若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发动大规模贸易战可能带来的后果时，特朗普本人则一直在回顾过去。
对于那些请求他阐述自己经济愿景的顾问们，特朗普表示，过去40年来，世界其他国家一直在占美国的便宜。他和他的顾问们会指出，这是他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就一直在电视上表达的主张。他说，他觉得必须在第二个任期结束前纠正这些错误。
特朗普告诉他的核心圈子，如果他即将征收的关税引发抱怨，就提醒公众关注他对美国可能重现昔日繁荣的愿景：无论是商业街还是小城镇都欣欣向荣，美国工人在这里制造美国产品，销售给美国大众。
特朗普周三宣布震动市场的关税措施，代表他对这一愿景的全力投入。他对包括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United Auto Workers)成员在内的听众说：“那些空荡荡、一片死寂的地方，那些正在垮掉的工厂……将被推倒，取而代之的将是全新的工厂。”他说：“我们的国家将面貌一新。”
根据特朗普宣布的关税，美国的平均关税水平将超过1930年触及的前高点。这将是特朗普政策议程中最具颠覆性的一个部分，而且程度远超其他部分，特朗普的政策议程还包括大幅削减移民、政府开支、税收和监管，可能是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所有新总统中最具颠覆性的议程之一。
特朗普重新定位美国经济的大动作，最引人注目的方面或许在于时机的选择。他接任总统时，美国经济状况令世界其他国家羡慕不已，去年增长率为2.8%，跑赢了几乎所有其他主要发达经济体，失业率仅为4.1%，通胀率为2.8%。美国股市处于纪录高位。
华尔街曾以为，特朗普会像第一任期一样，优先考虑利好增长的减税和放松监管举措，同时推迟并淡化关税。
然而，特朗普决定立即实施休克疗法。他认为，美国经济是一个需要立即治疗的病人，无论过程多么痛苦。他周四在社交媒体上写道：“这个病人活了下来，并且正在康复。预后情况是，这个病人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劲、体量更大、更好、更有韧性。”
特朗普的助手们认为，关税只是全盘计划的一步，其他步骤还包括收紧边境、降低税收和减少监管，目的是打造更加自给自足的经济体，在美国本土增加消费品生产、减少进口，减少非法移民占据工作岗位的情况，让私营部门更自由，而政府负担更轻。
特朗普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斯蒂芬·米兰(Stephen Miran)说，在此经济愿景下，“美国制造将大大增加，包括高科技制造、安全产品、汽车，以及各种工业产品。”减少监管和税收将“使美国制造速度更快、更灵活”。
米兰补充说，那些被工业化过程抛下的家庭和社区应会从中受益。“如果你为人们创造了好的工作，他们就更容易组建家庭、结婚、生孩子、找到住房、负担养育子女的费用。”
独立经济学家甚至许多共和党人认为，特朗普的经济理论是错误的，他的贸易政策将让美国经济更弱，并损害国际关系。一些经济学家警告称，这些政策可能导致经济衰退。
美国股市周四大幅下挫，创下自2020年3月以来的最大跌幅，投资者担心新关税计划将损害经济增长。全球市场也出现大跌。
白宫发言人库什·德赛(Kush Desai)表示，特朗普已经明确表示，美国的衰落并非不可避免，而是选择将国家利益置于最后的弊政的结果。他说：“德国和日本等其他面临相同处境的国家将本国公民放在了首位，并保住了本国的制造业基础和劳动力。”
无视反对者
在被特朗普称为“解放日”的周三，特朗普驳斥了反对者。他说：“过去30年里，反对我们的人关于贸易的每一个预测都被证明是完全错误的。”
尽管如此，他私下和公开都承认，从短期来看，他的计划的实施将会带来破坏性影响——通胀上升（至少是暂时的），以及经济衰退的风险上升。“会有一些痛苦吗？是的，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我们将让美国再次伟大，这一切都将是值得付出的代价，”他2月初在社交媒体上表示。
在3月31日于纽约四季酒店举行的共和党全国委员会筹款晚宴上，捐款人询问副总统万斯(JD Vance)，关税将如何影响共和党在2026年国会中期选举中的表现。
与会者表示，万斯将话题转向了特朗普的愿景，即重新调整全球贸易，使其更有利于美国。
他告诉人群，就在特朗普宣布对进口汽车征收25%关税的前一周，他会见了福特汽车(Ford Motor)执行董事长比尔·福特(Bill Ford)。福特家族仍然控制着这家公司。由于拥有贯穿加拿大和墨西哥的相互关联的供应链，该公司可能会受到特朗普汽车关税的影响。
万斯告诉大约20名捐款人，特朗普的政策决定是在与顾问们会面后凭直觉做出的。
万斯的一位发言人没有回复记者的置评请求。福特的一位发言人证实了此次会面。
房地产行业的经验
特朗普对贸易和关税的痴迷很大程度上受到其房地产行业背景的影响。“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在贸易问题上的论调就好像在谈论纽约市的房地产开发一样，”曾在2011年至2015年为特朗普工作的萨姆·农伯格(Sam Nunberg)回忆道。“他说得头头是道，关注细微差别，而且了解来龙去脉。”
特朗普第一任时的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的幕僚长马克·肖特(Marc Short)现在是关税政策的批评者。他表示：“（特朗普）会这样描述，他会说……美国市场是最棒的市场，人们应该为进入这个市场付费，就像房地产交易费一样。我们没有向人们收取进入这个市场的费用，真是太傻了。”
特朗普早年作为房地产开发商，与财力雄厚的日本投资者打交道，形成了这种观点。“忘了我们的敌人吧——那些你不能轻易与之对话的敌人。我会让我们的盟友承担他们应付的责任，”特朗普在1988年告诉脱口秀主持人奥普拉·温弗瑞(Oprah Winfrey)。“我们让日本进来，把所有东西都倾销到我们的市场。这不是自由贸易。如果你现在去日本，想卖东西，想都别想……我们让（科威特）出售石油成为了可能。他们为什么不把收入的25%付给我们？”
他愤怒的目标已经改变，从日本、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变成了中国、越南和墨西哥，但他的药方却始终如一：让这些国家为向美国出售商品或得到美国保护的特权付费。
据农伯格说，他的观点是在收听贸易保护主义电视名人的节目时形成的，这些人包括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和福斯商业频道(Fox Business)的已故主持人卢·多布斯(Lou Dobbs)、福斯(Fox)的劳拉·英格拉汉姆(Laura Ingraham)和微软全国广播公司(MSNBC)的已故主持人埃德·舒尔茨(Ed Schultz)。
农伯格说，特朗普会评论说，与其他国家相比，美国的电视机要便宜得多，他将这种差异归咎于糟糕的贸易协议。农伯格说，他引用与工会建筑工人的谈话称，美国工人不仅是离岸外包的受害者，也是非法移民的受害者。
他总统竞选的核心信息反映了这些理念——在那些允许进口商品和移民涌入美国经济的前任总统的治下，美国工人和家庭受到了不公平的伤害。
利用怀旧情绪
特朗普的言论常常让人想起美国制造业处于鼎盛时期的过去。
“在我开车过来的路上，我看到了那些空荡破旧但美丽的钢铁厂和工厂，它们已经空置，正逐渐倒塌，”他去年在芝加哥接受采访时说。“我们要让这些公司回来。”
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历史学家朱利安·泽利泽(Julian Zelizer)表示，特朗普对经济的愿景从根本上来说是一种怀旧。“我认为，他仍然相信那种更古老的、以制造业为基础的、20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的汽车制造经济是可能的，这种经济以石油为燃料，而不是由电力推动。”
前共和党众议院议长、特朗普的支持者纽特·金里奇(Newt Gingrich)不同意这种说法。他说，特朗普很欣赏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并且对太空旅行很着迷。但他说，在关税和贸易方面，特朗普让美国回归了自己的传统。
他说，特朗普很欣赏威廉·麦金利(William McKinley)总统，麦金利在19世纪90年代大幅提高了关税。“麦金利只是亚历山大·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模式的典型样本。汉密尔顿明白，如果没有关税，英国工业就会把你淹没，”他说。他说，只是从富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Roosevelt)开始，自由贸易才被“奉为现代经济思想”。
特朗普在第一个任期内大幅提高了关税，尤其是对中国。日本、韩国、加拿大和墨西哥都做出了让步，以确保与美国达成新的贸易协议。
然而，特朗普结束任期时有一种事业未竟的感觉。他最近在佛罗里达州的海湖庄园(Mar-a-Lago)俱乐部告诉盟友，他觉得当时的国家经济委员会(National Economic Council)主任加里·科恩(Gary Cohn)和国务卿雷克斯·蒂勒森(Rex Tillerson)等人阻碍了他实施更大规模的关税。
特朗普的顾问们经常试图劝说，让他放弃他们所说的他对贸易的误解，比如关税成本由谁来承担。“那总是像兜圈子一样，”肖特回忆道。“有人会解释说，是美国进口商来承担，但他又会绕回去……说那些国家需要付出代价。”
特朗普目前的团队中有关税怀疑论者，但与他第一任期不同的是，他们不会试图劝说他放弃使用关税。事实上，这其实是加入特朗普团队的一个条件。他告诉他的支持者，他觉得可以自由地、不受太多干涉地凭直觉做决定。
效率问题
周三，特朗普重申了他对关税和繁荣的承诺。但该声明并未解释关税怎样带来繁荣。
达特茅斯学院(Dartmouth College)的贸易史学家道格·欧文(Doug Irwin)指出，将与加拿大和墨西哥的汽车供应链（其中一些可以追溯到20世纪60年代）转移到美国将是一个耗资巨大、长达数十年的项目。
“所有经济学家都知道关税会降低效率，”他说。“相比利用跨境专业化分工，我们自己生产所有汽车的所有零部件，还能保持同样的效率，并以同样的价格提供同样的汽车，这可能吗？”
即便是关税的支持者也表示，关税应辅以对技能、研发和先进制造业的投资，例如前总统乔·拜登(Joe Biden)签署的法律，该法将390亿美元补贴用于半导体制造业。特朗普希望废除这项法律，主张转而对芯片征收关税。
“关税是整个拼图中非常重要的一块，但我认为还需要供应侧政策才能重建美国，”American Compass的创始人奥伦·卡斯(Oren Cass)说。American Compass是一家与特朗普民粹主义议程一致的智库，主张在国内增加制造业、减少移民。“细节和后续政策才是把事情做成的方法，而他们还没有做到这一点。”
从历史上看，贸易保护为公司和工人隔绝了竞争，从而降低了生产率，而不是提高了生产率。
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的本·斯泰尔(Benn Steil)和伊丽莎白·哈丁(Elisabeth Harding)发现，2017年（特朗普首次对进口商品征收广泛关税的前一年）至2023年期间，钢铁行业的生产率下降了32%，尽管同期整体经济的生产率上升了15%。
自1月份以来，美国钢材价格相对于海外大幅上涨，使美国钢铁用户相对于外国竞争对手处于不利地位。
对于那些深受“关税是一种税收形式，因此不利于增长”这一正统经济学观念影响的共和党人来说，解释特朗普的经济议程仍然是一个挑战。
特朗普更为主流的顾问，如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凯文·哈塞特(Kevin Hassett)和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Scott Bessent)，则强调其放松监管和财政举措的增长潜力。
尽管国会中的共和党人在关税问题上向特朗普靠拢，但很少有人热情地拥护关税。大多数人更愿意讨论特朗普议程中符合共和党传统上认为有助于增长的部分，即放松监管、减税和削减政府开支，而不是为关税辩护。
“这是一个拼图，”田纳西州参议员比尔·哈格蒂(Bill Hagerty)本周表示，他曾是特朗普财政部长的候选人。“其中一部分包括关税。这是今天占据头条的内容，但它也包括税收……目前也正在进行放松监管的努力。”
人们希望关税、驱逐非法移民和削减开支的破坏性影响能很快消退，从而让制造业回流美国、能源价格下降和税收降低的积极效应显现出来。商界、市场和公众对特朗普“解放日”关税计划的焦虑反应表明，这个艰难的任务已变得更加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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