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求达赖喇嘛祝福，一名西藏僧侣踏上逃离中国之路
Tripti Lahiri / Krishna Pokharel / Austin Ramzy | 摄影：Sumit Dayal for WSJ
3 - 4 minutes
嘉央·门朗在印度卡纳塔克邦一座著名藏传佛教寺院的经堂内。
对24岁的西藏佛教僧侣嘉央·门朗(Jamyang Monlam)来说，时间不多了。
他渴望见到达赖喇嘛(Dalai Lama)，这位89岁的宗教领袖深受藏人敬仰，但被中国共产党领导人视为危险的分裂分子。自1950年代中国控制西藏以来，达赖喇嘛一直流亡印度，如今他的身体日渐衰弱。
门朗想见到这位佛教领袖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他对中国在西藏压迫僧侣的行为感到不满——即便只是持有达赖喇嘛的照片也会被视为违规。门朗把达赖喇嘛的照片夹藏在一本书内。
门朗的一些僧侣同伴曾在当局突袭寺庙搜查时被发现私藏照片。违规者可能会被逐出寺庙或被拘留。
“一旦他们离开寺庙，我们就会再次拿出照片来祈祷，”这名僧侣说。
去年，门朗决定踏上一段旅程，他最终有可能被捕，也有可能获得自由。
“我感觉如果继续留在西藏，就无法圆满作为一名佛教僧侣的修行，看不到希望，”门朗说。“流亡印度的藏人，他们可以自由地唱歌跳舞，歌颂尊者。”
西藏潜行之途
在1950年中国军队抵达西藏以确立中共对这片喜马拉雅高原的控制权之时，法名丹增嘉措(Tenzin Gyatso)的第十四世达赖喇嘛年仅15岁。大多数藏人认为，中共此举是外国势力对西藏的占领。中共统治者称，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一部分。
1959年，在摘掉眼镜、脱去僧袍后，达赖喇嘛逃离了西藏，当时中国军队正准备袭击他在西藏首府拉萨的住所。
在此后的几十年里，中国试图迫使这个拥有独特宗教、文化和语言的地区顺从。数以千计的寺庙被毁，据估计有100万藏人在饥荒、与中国军队的战斗以及大规模拘留中的饥饿中丧生。
有数以万计的藏人追随达赖喇嘛，翻越喜马拉雅山脉抵达印度小镇达兰萨拉，并在那里建立了流亡政府。
在2008年西藏发生抗议和自焚事件后，中国政府在该地区安装了大量监控摄像头，部署了大量警察检查站。2012年，中国收紧了对藏人前往印度的限制。人权组织称，那些被抓到并遣返的藏人接受了旨在消除对达赖喇嘛崇敬的再教育。
据人权观察(Human Rights Watch)称，2020年四名西藏僧人因未公开的罪名被判处最高20年监禁，因当局发现了他们向尼泊尔藏人发送的手机信息。根据中国边防官员公布的文件，西藏-尼泊尔边境受到严密管控。
这使得逃往印度的藏人人数锐减，从而关闭了外界了解中国统治下藏人生活状况的一个窗口，也导致印度的藏族僧侣人数缩减。
这种变化“令人担忧，因为它影响到正统藏传佛教的延续，”西藏流亡政府资讯部长诺尔津·多尔玛(Norzin Dolma)表示。
藏人对达赖喇嘛圆寂后将发生什么感到焦虑。中国政府已表示，下一世达赖喇嘛必须得到其批准。西藏僧人将被要求（至少在公开场合）接受政府批准的新领袖。现任达赖喇嘛已呼吁藏人抵制任何由中国推举的继任者。
一去不返
门朗大约11岁时剃度出家。年幼的男孩进入寺院接受藏语教育是很常见的事情。
但几年前，中国禁止18岁以下的男童入寺，许多儿童被送往中文寄宿学校，观察人士称这是同化藏人的最新举措。中国领导人习近平的一位高级副手2024年视察一个藏区时表示，中国应“积极引导藏传佛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
这一变化让门朗感到不安。他说，寄宿学校的孩子们“开始喝酒抽烟”。“政策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毁掉孩子，等他们满18岁后，再想出家为僧就真的很难了。”
门朗曾关注一个传播达赖喇嘛教义的网上群组——直到当局逮捕了该群组的创始人。门朗使用VPN在YouTube上查找达赖喇嘛的讲座。但他不敢过于频繁地观看。
他开始与一位身材瘦高的僧人洛桑(Lobsang)策划出逃。他们声称要去朝圣，于2024年2月获得了前往拉萨的许可。另一名戴眼镜的年轻僧人嘉措(Gyatso)也加入了他们。
出发当天，门朗的母亲早早起来为他做了一顿热乎乎的饭。他的母亲不停叮嘱他，问他带的衣物够不够御寒。
他不敢看母亲的眼睛，知道她眼中含着泪。那些逃离西藏的人往往会隐瞒自己的计划，以保护家人不受牵连。但门朗没能对母亲隐瞒。他母亲问他何时能再见时，他说一年或两年后。
他说：“我心里知道，如果我们成功逃离，除非西藏获得独立，否则我们将无法返回。”
从拉萨到尼泊尔
在拉萨，这些僧侣必须每天向当局报到。他们申请前往与尼泊尔接壤的边境附近的朝圣地。
他们参观了位于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Tashi Lhunpo monastery)，这里是班禅喇嘛的驻锡地，班禅喇嘛是藏传佛教中地位仅次于达赖喇嘛的第二号人物。在前一世班禅喇嘛圆寂后，扎什伦布寺选择了一位获达赖喇嘛认证的继承人。但这位继任者后来神秘失踪，北京方面自行选定了一位班禅喇嘛，这为达赖喇嘛圆寂后可能发生的情况创造了先例。
在边境附近，这些僧侣弃车步行进入尼泊尔，并将手机留在了原地。这是个无法回头的时刻：他们将无法接听当局的电话，也不会被追踪。
“一旦失去联系，他们就知道我们已经逃匿了，”门朗说。
他们遇到了一位尼泊尔向导，向导听说中国安全人员正在边境地区搜寻藏人。中国对这个规模较小的邻国拥有相当大的政治影响力：尼泊尔承认西藏是中国的一部分，并承诺不允许利用尼泊尔领土从事反华活动。
他们的向导将这几名男子藏匿于一个尼泊尔村庄，并频繁更换住所。在与西藏接壤的尼泊尔村庄里，大多数人信奉佛教，家中常挂有达赖喇嘛的冬宫布达拉宫的照片。
由于害怕让别人知道他们秘密留宿的客人，每当这几名僧人去室外如厕，这家的一名成员都会先出去确认没有路人经过。尼泊尔警方经常将在边境村庄拦截到的藏人遣返回中国。
几天后，这三名僧侣前往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来到了联合国为等待办理入境印度文件的藏人而设立的中心。他们感到安全了。
但一周后，尼泊尔警察带着照片进入了该中心。一家尼泊尔报纸后来报道称，一名部长应一位中国外交官的要求派出了这些警察。中国驻尼泊尔大使馆未回应置评请求。
门朗认出了那张照片：是他的中国身份证上的照片；据一位了解此事的流亡藏人官员称，这张照片很可能是中国当局提供的。
“这是你吗？”一名警察问道。
“是的，”门朗回答。然后他意识到，由于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岁数小得多，那名警察没认出来是他。“不，那不是我，”他迅速改口说。
警察将这三人带到了尼泊尔移民局。据知情人士透露，与前述接待中心有关的人员通知了美国大使馆和其他外交官。尼泊尔允许藏人安全前往印度，但不承认他们是难民。
门朗和他的朋友们坐在一张长凳上等待，警察则用语速飞快的尼泊尔语打着电话。几个小时过去了。
如果被遣返回中国，“我就结束自己的生命，”门朗说他当时这么想。
几小时后，这些僧侣在未得到任何解释的情况下被移交给了联合国难民署。
尼泊尔警方的一位发言人称，这些僧侣因安全问题被短暂拘留。尼泊尔警方没有详细说明是什么样的安全问题。
一位前美国官员表示，拜登政府曾敦促尼泊尔方面恪守不将移民遣返至其自由或安全面临风险的地方的原则。
美国国务院一位发言人称，美国承认尼泊尔拥有在其境内就难民问题作出决定的主权。
由达赖喇嘛授戒
当天晚上，三人动身前往印度，在黎明时分抵达印度边境，在那里办理了入境手续。“我们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遇到追捕我们的人，那些要来逮捕我们的人。”门朗说道。
在乘坐了一夜前往新德里的火车后，他们换乘巴士，一路攀上喜马拉雅山麓，最终抵达达兰萨拉。
门朗听说，中国当局告诉他们家乡的当地人，这些僧侣已在尼泊尔被捕，未能抵达印度。
“这是在警告说——‘你们是逃不出去的’，”门朗说。村里的许多人无从得知真相。
2024年4月，这三名僧侣接受了达赖喇嘛的祝福。那是一个幸福的时刻，尽管相较于私藏照片上的形象，这位佛教领袖的状态要更为虚弱。
“我努力忍住喜悦的泪水，但我注意到我周围的许多僧侣都在哭泣，”洛桑说。
今年3月，这三名男子被达赖喇嘛正式授戒为僧侣，他们现在在印度南部的一座藏传佛教寺庙修行。
门朗的思绪转向了西藏人民。为了家人的安全，他不敢与他们联系。据一位西藏流亡官员称，在这些僧侣逃离后，他们原属的寺庙接受了长达数月的调查。他希望能与留在故土的人们分享这份喜悦。
“这便是我艰难跋涉来到印度的结果，”门朗说。“我曾希望并祈祷尊者能够回到西藏，与他的人民团聚。”
[0] 经济学人中文版:
https://t.me/econo202https://cn.wsj.com/articles/%E4%B8%BA%E6%B1%82%E8%BE%BE%E8%B5%96%E5%96%87%E5%98%9B%E7%A5%9D%E7%A6%8F-%E4%B8%80%E5%90%8D%E8%A5%BF%E8%97%8F%E5%83%A7%E4%BE%A3%E8%B8%8F%E4%B8%8A%E9%80%83%E7%A6%BB%E4%B8%AD%E5%9B%BD%E4%B9%8B%E8%B7%AF-e232dc1d2025-06-02T05:27:48+0000
-- MobotIf you have any comments on this article, feel free to reply to this post. However, for feedback on the bot, please post in the cn.fan group.
[WSJ] 为求达赖喇嘛祝福，一名西藏僧侣踏上逃离中国之路